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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11-29
更新時間:2023-11-29 20:15:07作者:未知
當?shù)貢r間11月13日上午,英國首相府宣布改組內(nèi)閣,內(nèi)政大臣蘇埃拉·布瑞弗曼被免職,而前首相大衛(wèi)·卡梅倫在遠離政壇七年半之后,重新回歸,接任英國外交大臣一職。
當日,剛過9時,看到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下車走向首相府大門時,在唐寧街10號門前蹲守多時的媒體記者都不由得驚呼起來。英國廣播公司(BBC)記者亨利在現(xiàn)場直播時用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對觀眾宣布:“女士們先生們,我覺得應該不是我出現(xiàn)了幻覺,但大衛(wèi)·卡梅倫要成為外交大臣了!”
11月14日,英國倫敦,英國新任外交大臣、前首相卡梅倫在內(nèi)閣會議之前抵達唐寧街。
右翼內(nèi)閣大臣被炒魷魚
本次改組內(nèi)閣的目的,是為了罷免幾天前公開頂撞首相的內(nèi)政大臣蘇埃拉·布瑞弗曼,并通過一系列人事變動填補她留下的空缺。布瑞弗曼和首相蘇納克是同鄉(xiāng),都是從東非移民來英國的印度裔后代。但布瑞弗曼作為現(xiàn)任內(nèi)閣中保守黨右翼勢力的代表,一直對于國內(nèi)治安和移民問題持相當強硬的態(tài)度。她擔任內(nèi)政大臣的一年多時間里,頂著潮水般的反對聲浪甚至是法律風險,不懈推動著將非法入境英國的人士遣送至盧旺達等爭議政策。
自從10月初新一輪巴以沖突爆發(fā)以來,倫敦每個周末都會爆發(fā)支持巴勒斯坦并敦促以色列?;鸬拇笠?guī)模游行,至今已經(jīng)延續(xù)了整整六周。在英國,大規(guī)模的游行示威只要事先申請,不訴諸暴力并按申請路線行進,警察不會阻止,但是在11月11日和12日的這個周末,本應合法的示威權卻引發(fā)了爭議。
11月11日是英國等歐美很多國家一年一度的陣亡將士紀念日,按慣例,在這個周末,英國各地要舉行紀念戰(zhàn)殤者的儀式,尤其是周日,在倫敦白廳街的陣亡將士紀念碑前,國王查爾斯三世會帶領王室、政要、退伍軍人和軍屬組織紀念活動。在這樣一個重要且特殊的日子里,是否應該允許大規(guī)模的支持巴勒斯坦的游行,就成為了一個引發(fā)巨大爭議的話題。
當?shù)貢r間11日,民眾在倫敦參加支持巴勒斯坦游行 圖源:外媒
針對此事,內(nèi)政大臣布瑞弗曼提前施壓倫敦大都會警察廳,希望警察廳可以禁止在這個周末組織游行,但是警隊高層拒絕了來自頂頭上司的壓力,堅稱警方并未發(fā)現(xiàn)有充足的理由和重大的風險來阻止民眾的游行示威。在這種情況下,希望鞏固右翼民眾支持的布瑞弗曼決定將這個爭議鬧大。盡管首相蘇納克召見了倫敦警察總監(jiān)羅利爵士并得到安全保證,隨后通過首相府下令布瑞弗曼顧全大局,尊重警方的決策,但布瑞弗曼不為所動,堅持在11月9日星期四的《泰晤士報》上發(fā)布署名文章,將自己和倫敦警方的爭端公開化。她在文中指責倫敦警隊在處理示威游行中一向有“雙重標準”,對于黑人和穆斯林群體的示威較為寬容,而對右翼示威者則極為嚴厲,這是在“拉偏架”,是在偏袒聲援巴勒斯坦的示威者。
雙方矛盾本就緊張,布瑞弗曼的文章更是火上澆油。11月11日,有超過30萬人從英國各地趕來倫敦街頭“共襄盛舉”,倫敦市中心的幾乎所有干道都被示威者占滿,這其中絕大多數(shù)是支持巴勒斯坦的左翼和穆斯林群體,但也不乏極右翼組織,包括臭名昭著的種族主義團體“保衛(wèi)英國聯(lián)盟”(EDL)等。倫敦警察如臨大敵,盡全力分開兩撥針鋒相對的勢力,在付出十數(shù)名警員受傷,146名示威者被捕的代價之后,才總算避免了嚴重流血沖突的發(fā)生。
英國各反對黨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攻擊執(zhí)政黨的機會,甚至就連保守黨內(nèi)部的自由派勢力也在施壓首相蘇納克,要求他盡快撤換布瑞弗曼。畢竟就算不看立場,如果一個敢于公然違抗首相府命令的內(nèi)閣大臣還能踏踏實實坐在位子上,那么首相的領導力也就根本無從談起了。所以11月13日剛剛上班,內(nèi)政大臣布瑞弗曼就接到了首相府的電話,被告知她已經(jīng)被免職。而被炒魷魚的布瑞弗曼也很瀟灑地在社交媒體平臺上留下兩句話:“擔任內(nèi)政大臣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榮幸,過幾天我會再多評論一下此事”,之后打包離開。
前首相“返聘”上崗
根據(jù)英國內(nèi)閣的傳統(tǒng),首相之下有四位重臣,分別是財政大臣、外交大臣、內(nèi)政大臣和國防大臣。這幾個職位一般不會輕易從其他的低階內(nèi)閣官員中提拔。布瑞弗曼被免職后,現(xiàn)任外交大臣詹姆斯·克萊弗利轉任內(nèi)政大臣。這在意料之中。不過,在克萊弗利之后走進唐寧街10號首相府的竟然是這里曾經(jīng)的主人——前首相卡梅倫,這就大大打破了英國政壇的常規(guī)。
傳統(tǒng)上來說,已經(jīng)卸任的英國首相一般的歸宿,是獲封貴族之后進入上議院養(yǎng)老,比如撒切爾夫人,在退休后就以其故鄉(xiāng)作為封地,獲封為終身貴族“凱斯蒂文女男爵”并成為上院議員,直至她2013年去世。當然也有部分退休首相并不愿意進入上院,而是選擇以自由之身寫寫回憶錄或者參加一些商業(yè)演講,為自己“撈一點晚年的養(yǎng)老金”,比如工黨前首相布萊爾,在2008年他參加一場90分鐘的演講就能賺到25萬美元,遠高于他作為英國首相的年薪。
卡梅倫曾是英國200年來最年輕的首相
卡梅倫出生于1966年,2010年成為首相時年僅43周歲,打破了布萊爾的記錄,當時成為英國200年來最年輕的首相。去年,這個記錄被當時42周歲零1天就成功拜相的蘇納克再次打破。在卡梅倫2016年因為英國公投決定退歐而辭職之后,英國公眾并沒期待仍在壯年的他退休后馬上進入上議院,而是覺得他會走向類似布萊爾的道路,參加一些商業(yè)活動,寫寫回憶錄??穫愐泊_實是這么做的,他掛名擔任了眾多非政府機構和基金會的董事,并在2019年出版了自己的回憶錄《記錄在案》(For the Record)。此書一經(jīng)出版,一時“倫敦紙貴”,僅在第一周就售出超過2萬本,登上銷量榜第二名,最終卡梅倫也因為這本752頁的回憶錄賺到了超過80萬英鎊的版稅。
而卡梅倫2016年卸任首相之后,英國首相就成為了不折不扣的“走馬燈職位”。其繼任者特蕾莎·梅因為無力平衡議會中支持“硬脫歐”和反對的勢力,在三年后黯然下臺,將首相大位交給了脫歐派的領袖鮑里斯·約翰遜。約翰遜帶領保守黨贏得2019年大選,并在2020年初完成脫歐,正打算大展拳腳之時,來勢洶洶的新冠疫情徹底打亂了整個英國的社會和經(jīng)濟秩序。
2020年3月起,在封鎖、解封、再封鎖、再解封這樣“仰臥起坐”的抗疫努力之后,英國社會長期以來積累的諸多頑疾終于在2022年扎堆爆發(fā),公眾對于經(jīng)濟低迷和高通脹忍無可忍,保守黨政府的信用近乎總崩潰。而約翰遜本人在疫情期間不拘小節(jié)甚至放浪形骸的形象,就成了眾矢之的,最終約翰遜被保守黨內(nèi)的議員同事逼宮下臺。繼任的右翼領袖特拉斯推出無視財政紀律的減稅政策,在三天內(nèi)近乎搞崩英鎊匯率和倫敦金融市場,結果僅50天就被迫下臺,由蘇納克接任至今。
現(xiàn)如今,回看2010年至今由保守黨執(zhí)政的英國政壇,卡梅倫雖然只任職了6年首相,但他的執(zhí)政遺產(chǎn)卻無可避免地深刻影響了當今的英國政治和社會。他卸任之后算比較低調(diào),從未公開干預保守黨的黨務,對時政也甚少做出評論。就連他那本大賣的回憶錄都是在2018年就寫好,只是因為不想卷入當時如火如荼的脫歐路線紛爭,才主動拖到了2019年出版。不過他提出的財政緊縮政策和減稅政策,繼撒切爾夫人之后再次深度改變了英國的福利社會建構至今。從是否符合卡梅倫自己預期的角度來,他任上舉行的兩次公投——2014年蘇格蘭獨立公投和2016年英國脫歐公投,一次成功一次失敗。這兩次公投也決定了未來數(shù)十年里英國乃至歐洲一體化的走向,其影響可謂深遠。
卡梅倫、蘇納克和布瑞弗曼
蘇納克此次炒掉黨內(nèi)右翼勢力的旗手布瑞弗曼,再任命卡梅倫重返內(nèi)閣,也是希望團結保守黨內(nèi)以及英國社會中偏自由派的力量,其最終目的當然是想在余下的一年任期內(nèi),挽救保守黨岌岌可危的支持率。根據(jù)目前的民調(diào),保守黨支持率不足三成,落后工黨超過20個百分點,照這個趨勢下去,保守黨在明年年底的大選中將難逃慘敗局面。去年,年紀尚輕且根基很淺的蘇納克是依靠黨內(nèi)議員推選接任的首相大位,其經(jīng)驗和之前幾任領導過大選的保守黨首相根本無法相提并論,而卡梅倫這種重磅大佬的加入,無疑能為蘇納克應付明年的選戰(zhàn)提供最寶貴的信心和經(jīng)驗。
“貴族老爺”做外交大臣
卡梅倫之前,退休首相接受“返聘”入閣的事情在英國也并非完全沒有先例。上一次有退休首相重返內(nèi)閣任職發(fā)生于1970年。曾經(jīng)在1963年至1964年短暫擔任過一年首相的保守黨政治家道格拉斯-休姆爵士,在1970年愛德華·希思率領保守黨贏得大選之后,接受希思的任命進入內(nèi)閣擔任外交大臣。1972年,正是在休姆爵士的外交大臣任期中,中英兩國恢復了大使級外交關系,其本人也在當年10月訪問中國。不過,值得注意的是,休姆爵士雖然卸任了首相,但他在1970年時仍然是在任的下院議員。
如今,卡梅倫突然打破常規(guī),以退休首相的身份接受“返聘”上崗成為新任外交大臣,除了讓英國輿論大跌眼鏡之外,還帶來了一個非?,F(xiàn)實的問題——卡梅倫目前并不是下院議員。眾所周知,在號稱是“議會民主制之母”的英國,成為內(nèi)閣成員的前提必須是進入議會。英國下一次大選安排在2024年年底,近期也沒有下院議員補選的安排,卡梅倫并沒有機會通過選舉進入下院。為了解決這個制度障礙,唯一合法的方式,就是通過加急程序,讓英國國王馬上授予卡梅倫一個終身貴族的爵位,使他得以進入上院,再以上院議員的身份進入內(nèi)閣擔任外相。
事實上,這個程序安排在卡梅倫接受“返聘”的時候就已經(jīng)確定。所以在本周一首相府對外發(fā)布通告的同時,57歲的戴維·威廉·唐納德·卡梅倫已經(jīng)正式成為了“卡梅倫勛爵閣下”,進入了非民選產(chǎn)生、且議員平均年齡超過70歲的英國貴族院。他也成為了自1982年服務于撒切爾夫人第一屆內(nèi)閣的外相卡靈頓男爵因福克蘭戰(zhàn)爭辭任之后,40年來第一位出身于上議院的英國外交大臣。而目前,這位新晉的卡梅倫爵爺?shù)姆獾厣踔吝€沒來得及確定。
身為上院議員的出任外交大臣的卡梅倫,勢必還會帶來一個新問題。數(shù)百年來,嚴格執(zhí)行兩院制的英國議會從來不允許上議院的“貴族老爺”參加下議院議事廳的會議,甚至就連歷任英國國王都無法踏足下院議事廳一步??穫惖娜温?,會導致民選的下議院議員們無法在議事廳的辯論中當面質(zhì)詢已經(jīng)是貴族的外交大臣。這個問題的尋常解法是,內(nèi)閣會派出一名身為下議院議員但只是副部長級的“外交次官”代替外交大臣在下議院議事廳中接受質(zhì)詢。當然,可以預期的是,反對黨工黨一定會抓住此事大做文章,攻擊保守黨政府沒有接受民選議會監(jiān)督的誠意,甚至可能再次激起英國社會改革甚至廢除上議院的呼聲。
在卡梅倫接受外交大臣任命后,下議院議長霍伊爾爵士就出面表態(tài),下議院一定會通過制度性的安排,讓卡梅倫勛爵能接受下議院議員們的定期監(jiān)督。而卡梅倫本人在11月13日接受采訪時則表示自己很高興能重新回歸崗位,服務英國人民。他還充滿大度地稱,自己雖然和蘇納克在一些政策上有分歧,但是仍然很愿意幫助年輕的首相和政府更好施政??穫惖倪@次“返聘”,在為英國政壇投下一枚震撼彈之后,是能團結大多數(shù)從而挽救保守黨岌岌可危的支持率,還是會更加激怒本就厭惡他執(zhí)政遺產(chǎn)的英國左翼民眾,仍需繼續(xù)觀察。
(作者系政治評論人,劍橋大學社會學系博士候選人)
作者:曲蕃夫
編輯:徐方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