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廣州“招工難”背后的湖北制衣人:每天工作超15小時,日薪500元不算高

更新時間:2024-03-04 15:41:08作者:未知

廣州“招工難”背后的湖北制衣人:每天工作超15小時,日薪500元不算高

海報新聞記者 文露漪 張一帆 報道

近日,廣州制衣廠遭遇“招工難”一事在網(wǎng)絡(luò)引發(fā)熱議,有老板稱打出日薪500元的招牌仍招不到工人。而這個很多外行人看來的“高薪”,和實際的工作量相比,也許并不算高。

廣州市海珠區(qū)的康樂村、鷺江村被稱為康鷺片區(qū),這里的服裝加工業(yè)全國領(lǐng)先,片區(qū)內(nèi)有廣州最大的紡織加工和服裝批發(fā)市場。由于這里的制衣工人大多來自湖北,這里也被叫作“湖北村”。

今年2月底,多家媒體報道廣州制衣工廠的老板們在“湖北村”遭遇招工難,“500元一天都招不到人”,有網(wǎng)友表示對高薪招不到人的情況不理解。海報新聞記者詢問了多位湖北籍的廣州制衣工人,在他們看來,日薪500元和實際的工作量相比并不算高薪。


制衣廠老板們帶著樣衣招工 圖/視頻截圖

據(jù)了解,制衣工人工資一般根據(jù)造成的服裝件數(shù)計算,老板招工時會拿著樣衣給應(yīng)聘者展示,單件加工工價按照難度從幾毛錢到十幾塊不等。要想拿到500元的日薪,工人們最少得工作十五六個小時,一個熟練工人干上一天能加工六七百件短袖。

34歲的湖北黃石制衣工人安哥從18歲就來廣州制衣,他透露,在廣州制衣廠,淡季工人日薪為300多元,工價最高的時候日薪可以達到七八百元。在這里,百分之八九十的制衣工人都是湖北人。

在湖北的武漢、荊門、黃石等地也有制衣廠或家庭作坊,一年當中有幾個月是廣州制衣的淡季,在廣州找不到好工作,為了節(jié)省食宿開支,安哥就會回到湖北打工。去年他曾返回湖北,在漢川的制衣廠打工,這邊單件服裝的工價差不多比廣州低一半,安哥只能拿到300多元的日薪。

36歲的湖北十堰人七哥已經(jīng)在廣州制衣工廠打工近18年。最開始,七哥在武漢的制衣廠學(xué)了一個月,出師后便和新婚妻子來到廣州,一個月能賺四五千元?!霸趶V州、武漢做衣服都是多勞多得,但武漢這邊的工廠比較規(guī)范,宿舍是宿舍,廠區(qū)是廠區(qū),吃飯都是8個人坐一桌。廣東就沒有,工人都是工廠里面吃,吃完了就上縫紉車。說句不好聽的話,飯還在喉嚨里,人就坐在縫紉車上了?!?/p>

在七哥看來,在廣州制衣廠打工的十幾年里,制衣工人的工作、生活環(huán)境幾乎沒有改變。一些類似作坊的小制衣廠,招收制衣零工,每天9點上班,晚上12點下班,一天工作最少15小時,工資現(xiàn)金結(jié)賬,就是賺個現(xiàn)錢。除了上廁所,其他時間都在踩縫紉機,完全不可能“摸魚”。“在這里只要你想做,做24小時都可以?!?/p>

七哥介紹,有的制衣廠會承諾干滿一個月即可包住宿,宿舍是很多人住在一個小房間,條件可想而知;有的工廠則是每個月多發(fā)給長期工500元作為房補。


七哥拍下的“湖北村”租房房價

“在這邊都是向二房東租別人的自建房,10平米不到的房子月租金都要1100元,水費6元一噸,電費1.5元一度,屋子里的空調(diào)都是高耗電的,我曾有一個月光電費就交了1000元,有些地方還要交30元的垃圾處理費。自建房樓與樓距離很近,屋里很難見到陽光,我們樓下是打扣子的(工廠),一天到晚機器響,非常吵?!逼吒缯f。

如今,七哥從制衣工做到了工廠管理人員,他開始用視頻記錄、分享制衣工廠和招工市場的日常。

對于今年網(wǎng)上熱議的廣州制衣廠“招工難”的情況,七哥有自己的看法,“每年年頭年尾,因為大家還沒從老家返回來,招工會有點緊張,但是如果不把工資壓太低,還是能招到人的。再就是今年冬天湖北凍雨,制衣工人就來得晚了。制衣非常累,算下來時薪也才30元。不缺人的時候,工價其實都很低的?!?/p>

來源:海報新聞

此前報道

廣州“湖北村”制衣工難求:日薪500元起,工人挑老板,看不對眼不上班

海珠康鷺片區(qū)是廣州有名的服裝制衣產(chǎn)業(yè)聚集地。這里距離廣州地標廣州塔僅4.5公里,因臨近全球規(guī)模最大的紡織面輔料市場,片區(qū)在數(shù)十年間,聚集了數(shù)千家大小制衣廠和上下游企業(yè)。數(shù)十萬名外地制衣從業(yè)者不斷涌入,他們大部分都來自湖北省,這里也因此被稱為“湖北村”。

每年正月十五一過,這里就進入了招工旺季。



2月27日早,康鷺新招工廣場熱鬧的招工場景 時代財經(jīng)/攝

2月27日早上8點,已經(jīng)在“湖北村”待了20年的林誠從工廠拿了兩件樣衣,便匆匆趕往康鷺片區(qū)新招工廣場,這里早已人頭攢動。林誠對這一盛況見怪不怪,為了應(yīng)對開年訂單旺季,大多數(shù)工廠都會招聘臨時工以補足產(chǎn)能,這是工人最搶手的時候,“有的老板7點就過來了。”林誠說。

放眼望去,手里搭著一兩件衣服的是工廠老板,而拽著衣服細看針腳的,則是來找工作的工人。上百名老板們在廣場上排成十多列筆直的隊伍,每兩列面對面,中間留出約兩人寬的過道,來找工作的工人們在其中穿梭挑選。

不過,制衣廠老板明顯比前來找工作的工人多得多。有人不禁調(diào)侃,“(招工現(xiàn)場)像是在走紅毯”。一看、二摸、三談價,整個過程不到1分鐘,如果達到預(yù)期,工人們就會跟著老板去工廠,不合適就看下一家。

工人挑老板,日薪500元是底線

工人挑老板,已經(jīng)成為康鷺片區(qū)節(jié)后招工的常態(tài)。

“這個8塊!這個10塊!”晚到的林誠,只能站在招工隊伍的最外圍,時不時喊上一嗓子。制衣工作的工資一般按件計價,多勞多得。林誠口中的8塊、10塊是一件衣服的工價,不同款式的衣服,工價有高有低。

兩個小時過去了,林誠仍無收獲。直到一名熟面孔迎面走來,他一把拉住這個身材瘦小的男人,這是前天在他工廠做過的車工。林誠記得這名車工手藝不錯。

男人話不多,表現(xiàn)遠沒有林誠那么熱絡(luò),只是反復(fù)翻看起林誠手里的兩條西褲。最后指著腰袢處的一個接頭對時代財經(jīng)說,“接頭不好做。我們對做的款式也有偏好。做衣服要對我們的胃口,不對胃口就做不好,掙不到錢。”

林誠感受到,今年工人們對工作和薪資的期待值,似乎比往年更高?!扒疤焖谖疫@做了600多塊錢,今天還要猶豫”。見這名車工要走,林誠趕緊打出感情牌,“工廠還有其它款,隨你挑!你前天坐的那個車位也都給你留著?!?/p>

開春一般是服裝產(chǎn)業(yè)用工旺季,訂單多、工人少,正因如此,此時的工價幾乎是全年最高。而一旦到了淡季,不僅工作機會變少,工價也會大幅回落。制衣工人們都想抓住這波“小陽春”,試圖找到一份性價比更高的工作。



工人正在細看這件樣衣的工藝 時代財經(jīng)/攝

日薪500元,成為許多工人在訂單旺季所期望的薪資底線。

元宵節(jié)前,一名車位女工曾對招聘告示中一份“早9晚7”的工作薪資表示不滿,“才7500(元),不包吃不包住,每個星期天休息一天。肯定不劃算?!绷硪幻囄慌ひ矊r代財經(jīng)表示,在旺季,日薪500元到600元很正常。

感受到這一變化的不僅僅是林誠,制衣廠老板波姐也對時代財經(jīng)直言:“現(xiàn)在工人要求一天最起碼是500(元)打底?!绷硪幻埔聫S老板也在旁附和:“工人一天巴不得賺1000元,500、600元都不愿干。我們現(xiàn)在開出的日結(jié)差不多700元左右,從早上8點到晚上11點,都沒人看。”

招工現(xiàn)場,工廠老板們的競爭也十分激烈??垂と擞羞t疑,有老板“坐地起價”,單件工價立馬上漲五毛錢,有的工廠則派出6、7名工作人員在招工廣場“撈人”,亦有制衣廠老板額外花費200元/天,雇傭?qū)B氄泄と藛T在招工廣場全天蹲守。

訂單不及預(yù)期,制衣廠老板直呼“壓力大”

招工熱背后,是用工成本的上行,疊加總體訂單減少,不少老板直呼“壓力大”。

一名老板指著手里的一件西裝對時代財經(jīng)說,“我接到的訂單單價并不高,這件衣服接過來是20元一件,我給出的工價預(yù)計是10元,但現(xiàn)在的情況10元不一定招得到人??隙〞偌渝X,因為貨要出去。”



制衣工人們在工廠做工 時代財經(jīng)/攝

工價上行的同時,制衣訂單卻沒有迎來預(yù)想中的爆發(fā)。在招工時,很多制衣廠為展現(xiàn)自己的競爭力在招聘過程中表示“貨源充足”。但事實上,不少老板對時代財經(jīng)指出,今年開年,服裝市場銷售表現(xiàn)與想象中有差異。

一名制衣廠老板對時代財經(jīng)透露,“今年開年行情不怎么好,按照以往慣例,年初訂單應(yīng)該是很猛的,但是我看到很多廠里也就兩三個人(在)做事,也沒采多少貨。”另一名做全品類服裝加工的李姓老板也有同樣的感受,“一個生意做得很好的客戶,(我們)去年才跟他合作,到現(xiàn)在應(yīng)該做了十幾萬件。前幾天剛開單,但市場反應(yīng)卻沒預(yù)想中那么強烈,往年一開單就有客戶向工廠返單了?!?/p>

年前爆火的馬面裙訂單,在新年也未如預(yù)想中熱銷。2月19日,車廠老板直言,“農(nóng)歷年前,(我們廠的)馬面裙做了將近3萬多件。但現(xiàn)在火什么還沒有音訊,明天好像有300件訂單?!?/p>

康鷺片區(qū)的制衣廠多是小型作坊,員工不足百人,主要向廣州沙河、十三行等服裝批發(fā)市場供貨。它們大多遵循“小單快反”模式,即檔口前一天下午4點下單,面料出庫,接單的制衣廠在當天晚上,或第二天就要將訂單趕制出來,送去檔口。



有人將布匹正送去制衣工廠 時代財經(jīng)/攝

這樣的生意模式門檻低,但競爭激烈。受限于此,大部分工廠在訂單價格的博弈中難有話語權(quán)。所以,前端的銷售疲軟,工廠的接單價格也高起不來。林誠直言:“工人的工價比以前高,我們的利潤卻更薄了?!?/p>

訂單減少的同時,制衣廠老板面臨的另一道難題是房租成本也在上漲。李姓老板透露,去年自己的制衣廠陷入虧損,成本上行是重要原因。李姓老板算了一筆賬,100多平方米的廠房,租金約1.4萬元/月,加上水電等,僅固定開支每月要花去3萬元。另一位制衣廠老板也表示,之前8000多元/月的房租,今年已收到通知,要漲2100元/月。

縫紉機車行老板劉元則從側(cè)面感受到,近一年,許多制衣廠老板都在想盡辦法降低經(jīng)營成本?!昂芏嗬习彘_始選擇買二手機器,以前全新車機的銷售在我們店里占比可能到75%以上。但是現(xiàn)在,我的訂單里只有不到40%是全新機器,其他都是二手機器。甚至有廠房的吊燈、椅子,都會選擇購置二手?!?/p>

不過,開年的訂單表現(xiàn)疲軟并沒有讓制衣廠老板們對2024年失去信心。不少制衣廠老板認為,春裝銷售的旺季只是因為天氣原因延遲到來,今年廣州臨近3月仍有寒潮,隨著后續(xù)氣溫回升,春裝訂單也將迎來高峰。有制衣廠老板表示:“今年預(yù)期會比去年好一些”。

(林誠、劉元為化名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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