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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-01-17
更新時間:2024-01-17 22:59:47作者:佚名
極目新聞記者 劉毅
經(jīng)過上千公里的奔波,1月16日上午,羅恒(化名)終于從深圳回到湖北天門市蔣場鎮(zhèn)的家中。
與家人失去聯(lián)系16年,羅恒于近日被發(fā)現(xiàn)在深圳一座小山上野居,家人聞訊前往將他接回。到家后他極少說話,除了出門祭拜過世的父親,總是靜靜地坐在房間里。
歡迎的家宴過后,面對極目新聞記者,羅恒緩緩回憶起他流落在外的經(jīng)歷。他說,在深圳他也打過幾年工,但更多時間是在流浪,他在深圳山上前后野居了十多年,平日靠著撿廢品度日,晚上就聽收音機打發(fā)時間。他的窩棚曾被臺風(fēng)掀翻,人曾被小偷用刀劃傷,但也遇到過好心人幫助他。
“總是想賺了錢才回家?!被貞浧鹆骼说娜兆樱_恒表示很后悔,現(xiàn)在回家了,只要母親還在一天,他就不會再離家。
家人們在門口迎接羅某某回家
山中野居男子回家
44歲的羅恒是湖北天門人,2008年便與家人失聯(lián)。直至今年1月8日,順豐快遞小哥賴大華和同事在做公益時,才無意間在深圳龍崗區(qū)的一座小山包上發(fā)現(xiàn)了在山上野居多年的羅恒。武漢和天門兩地救助站工作人員經(jīng)過排查,終于找到羅恒的家人。1月15日下午,羅恒的家人趕到深圳接他回家(極目新聞1月11日、15日曾報道)。
16日上午11時,在天門市蔣場鎮(zhèn)羅恒的老家,羅恒80歲的母親坐在門口,盼望兒子歸來。家門前的小路,家人也已經(jīng)擺好了鞭炮。后廚,親友們忙得不可開交,他們準(zhǔn)備了天門地道的蒸菜。
經(jīng)過一夜的趕路,羅恒終于到家。老母親緩緩站起身,拉著兒子的手不放,生怕一松手他又再離開。
母親迎接羅某某回家
羅恒的侄兒介紹,離開深圳時,叔叔還是放心不下山上的窩棚,非要把能帶走的東西都帶走,連日常吃飯的碗都帶回來。他們本來想將叔叔養(yǎng)的幾只貓也帶回來,但家人們在山上沒找到,只能作罷。15日傍晚,一家人在路上吃晚飯時,叔叔胃口很好,比其他人吃得都多。
見過母親后,羅恒由哥哥帶著去拜祭2016年已過世的父親。離家16年,羅恒并不知道家里的一切,此前在向龍崗救助管理站工作人員講自己的情況時,他還以為父母都健在。
母親翻出她為羅恒辦的社???,她說雖然兒子已經(jīng)失聯(lián)多年,但她相信兒子總有一天要回來,這才為兒子交了社保?!八皇莻€懶人?!崩先烁嬖V記者,羅恒19歲時就跟人到潛江去摘棉花,后來又去水泥廠做過工,手還被石灰燒傷了。兒子到深圳打工失聯(lián)后,她也到派出所報過警,可警察也找不到羅恒。她覺得對不起兒子,兒子小時候盼著他長大,可兒子長大了她沒能讓他娶上媳婦,也沒能給他蓋座房。
家人回憶說,母親始終想念羅恒,兒子過年沒回家,老人說兒子是因為沒買到火車票才沒回。有一年正月十五,老人聽說村里有個流浪漢,于是帶了幾個蘋果去看望,還說流浪漢就是自己兒子,非要拉對方回家。羅恒的父親生前也想兒子,總聽花鼓戲《尋兒記》,彌留之際還惦記羅恒這個幺兒。
面對母親,羅某某后悔流浪
流浪了十多年也曾打過工
蒸魚、蒸肉、蒸排骨、蔣場豆干……家宴十分豐盛,30多位親友前來慶祝羅恒回家,還頻頻向他敬酒??闪_恒似乎還沒從野居的生活中回過神,每每端起酒杯寒暄幾句,抿上一口又靜靜坐下。
酒席過后,坐到家人為他準(zhǔn)備的新床上,點起煙,流浪的經(jīng)歷在羅恒腦海中清晰起來。他告訴記者,2004年時自己就到東莞做電工,干了兩年被辭退了。沒有生活來源后,他就在當(dāng)?shù)匾粋€村子流浪,后來被可能是當(dāng)?shù)毓苤伟驳娜舜蛄艘活D,自行車和收音機也丟了。2008年他又去深圳打工,在工廠做電工,一年以后離開工廠又開始流浪。他此前也在深圳一個山上搭了一個棚子,靠著賣廢品度日,可不久棚子被人放火燒了。之后他又開始打工,在隨后4年間換過幾個工廠,但一直做電工。
1月8日,志愿者發(fā)現(xiàn)羅某某在山中野居(受訪者供圖)
轉(zhuǎn)變發(fā)生在2013年到2014年之間,羅恒又回到流浪的生活,來到現(xiàn)在居住的山上。小山位于龍崗區(qū)南坪快速路和布龍路之間,四周有工廠和加油站。按照家屬的說法,小山只有幾層樓高,更像是城市小型綠地,順著小路爬幾十米就可以看見羅恒的窩棚。
羅恒將小山當(dāng)作自己沒有圍墻的“家”,利用倒下的樹干當(dāng)作“門”,還在上面掛上告示寫著“行人止步,跨過此門按小偷處理”“千萬不要偷東西,否則必遭嚴(yán)懲”。
羅恒告訴記者,是因為有人偷東西他才貼的告示,有一次他在山上發(fā)現(xiàn)一個小偷,結(jié)果小偷還用刀劃傷了他。羅恒掀起衣服,后背上七八厘米長的疤痕清晰可見。羅恒還說,他曾在山上養(yǎng)過十幾只貓,但有人放狗上山將貓咬死了,他懷疑是附近修路的工人干的,此前工人懷疑他偷電纜,可他并沒有偷過。在山上野居的時候,也曾遇到警察上山來查他的證件。
這個山上的“家”極其簡單,一堆堆廢品壘起當(dāng)作防風(fēng)墻,雨布當(dāng)作屋頂,兩棵樹之間拴上繩子作為晾衣架,幾塊磚一架就是灶臺,山上兩口蓄水池就是洗澡洗衣的地方。窩棚曾被臺風(fēng)掀翻過,他后來也修好了。
“紙板能賣7角錢一斤,易拉罐最貴,能賣5.5元一斤?!绷_恒說,日常他中午下山去撿廢品,晚上12時以后回山上,廢品都賣給附近的回收站,平均一天能賺30元左右。他還曾買過一輛二手的自行車,最遠跑到南山區(qū)、羅湖區(qū)撿廢品。
15日,家人在深圳接羅某某回家(受訪者供圖)
曾獲好心人資助200元
每天吃什么?在山上靠什么打發(fā)時間?羅恒告訴記者,日常他會到附近的生鮮店去撿些菜回來做飯,有的生鮮店不賣過夜肉,老板會將賣不完的送給他,有一家老板就送過兩三次牛肉給他。米、油他掙了錢會去買,即使疫情期間,他還是能找熟識的小賣部老板買到。此外,附近一個小區(qū)有個面包店,店里有時候會將臨近到期的面包扔掉,他就去翻垃圾桶撿回來。不過他也有餓肚子的時候,最長的時候一兩天都沒吃過飯。
在山上,羅恒收留了一只流浪貓,后來生了好多小貓,所以他還要撿很多的東西回來喂貓。他買了只收音機,平時就聽廣播打發(fā)時間,晚上山上蚊蟲多,他會點蚊香。
家屬感謝幫助羅某某的武漢市救助站工作人員
對于幫助過自己的人,羅恒記得特別清楚。他說,2022年3月的一天晚上,他在外面撿廢品碰上一名女子,女子掛著工作牌顯示名叫“趙超芳”,是當(dāng)?shù)亟值擂k工作人員。趙超芳當(dāng)時問他是干什么的,還問他是哪里人,住在哪里。他起初怕對方不懷好意,不敢說自己在流浪住在山上,只說自己是湖北周邊的,趙超芳給了她200元錢作為幫助。
說起過往經(jīng)歷,羅恒也依然保持著平靜,似乎并沒有覺得流浪的生活艱苦,回憶起受到幫助的時候,他的臉上反而流露出笑容。羅恒還告訴記者,有一位曾經(jīng)和他一起打工的廣西工友偶爾也會來探望他,為了方便聯(lián)系,他花600元錢買了一部手機,不過2019年兩人就失去聯(lián)系了。雖然流浪十幾年,但他身體沒有大毛病,疫情期間他也沒感染過,偶爾感冒發(fā)燒硬扛幾天就好了。只是流浪這些年,可能因為喜歡喝碳酸飲料,他的牙掉了很多。
“能再不離開家嗎?”面對母親的希望,羅恒說:“很后悔這些年沒回家。只要母親在一天,我就一天不離開母親?!?/p>
家屬說,接羅恒回家前,救助站工作人員給他做了簡單的體檢,暫時沒有發(fā)現(xiàn)大毛病,過段時間他們會帶羅恒去做詳細(xì)身體檢查?!跋嚷鑼?dǎo)他,爭取讓他回歸正常的生活?!奔覍賯儽硎?,雖然家里吃喝不愁,但他們還是擔(dān)心羅恒的心理健康,也希望社會共同來幫助他,讓他像其他人一樣有一份自己的工作,有自己正常的生活。對于幫助過羅恒的趙超芳,他們也會去尋找并表示感謝。此外,他們也非常感謝發(fā)現(xiàn)羅恒的賴大華和同事,以及武漢、天門兩地救助站的工作人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