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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12-02
更新時間:2023-12-02 21:08:52作者:佚名
2023年10月17日,廣東珠海。
一個普通陰天的下午,快5點(diǎn)鐘,一名23歲的男子站上了南屏大橋,然后跳了下去。在圍觀者的注視下,一位路過的網(wǎng)約車司機(jī),一名路過的外賣騎手,接連一躍而下。他們決定撲救落水的陌生人。
11月21日晚,記者拍攝的珠海南屏大橋
當(dāng)過攝影師的外賣員
“結(jié)了婚,家人是最重要的,夢想放一邊”
下午4點(diǎn),鄒立彬?qū)㈦妱榆囃O隆?/p>
面前是南屏大橋——橋底,釣魚者的聚集地,外賣騎手午休場,中年情侶野餐區(qū)。
河水墨綠,被橫風(fēng)吹起細(xì)紋,有車經(jīng)過時,主橋旁的鋼便橋會抖,噪音從輪胎碾壓的鋼板連接處冒出來——頭頂“咯噔”兩聲,意味著橋上有一臺車剛剛駛過。
明黃色的頭盔和工作服,這一身一看就是外賣騎手。
戴上頭盔,鬢角的幾縷白頭發(fā)就蓋住了,一米六二的身子蜷進(jìn)電動車?yán)铮?zhǔn)時間,把溫?zé)岬娘埡兴偷娇腿耸掷锏臅r候,有人叫他一聲“小哥”。
前山河的水,自西向東穿過大橋,也穿過兩岸的華發(fā)新城、灣畔雅苑、榮泰城堡、康宏花園,和凱悅嘉軒酒店。
這些地名拗口、陌生,不像鄒立彬的茂名老家那些村名來得親切。但他也已經(jīng)背熟了,除了地圖,甚至對這里的人感到了熟悉:這個區(qū)域,點(diǎn)外賣的比較多,單價也高一點(diǎn),小區(qū)進(jìn)出方便,氣派的高樓里都有電梯,好送貨。這是一個33歲外賣員的自覺。
帶著午餐和奶茶,把電動車停在豪華小區(qū)門口的時候,他常常會因?yàn)樵僭趺磁λ坪跻沧〔贿M(jìn)去而有些郁悶。但夜里回到城中村時,看著無數(shù)人把騎了一天的車充上電,再把汗?jié)竦亩绦渑葸M(jìn)盆里,他多少感到些安慰了。
鄒立彬繼續(xù)朝著橋下走,手里拿著頭盔,一對兔子耳朵。十年前,在佛山的醬油廠里做維修工的時候,手里拿著的還是電焊。是,要不是因?yàn)閰⒓恿四谴喂镜臄z影活動,要不是就隨便那么拍了一下,要不是后來照片被貼在了公司的食堂里,也沒有后面什么事了。
坐在醬油廠的食堂里,他第一次感受到夢想的來臨。后來他去投奔了一位同學(xué),做攝影,從助理到自己掌機(jī),從佛山醬油廠到深圳坂田的婚紗店,手里又從電焊換到數(shù)碼相機(jī),他和十幾個人搶一個悶熱、擁擠,但修過圖后異常夢幻的布景里,為客戶圓夢,也圓自己的夢。
2012年,鄒立彬成為了丈夫,一年后,他做了父親。小孩出生的那天,他看著產(chǎn)床上的老婆,聽著孩子哭聲很透,他眼淚打轉(zhuǎn),視線模糊。
“那是我人生最感動的瞬間。后來我放棄了夢想——攝影。沒結(jié)婚,夢想是最重要的,結(jié)了婚,家人是最重要的,夢想可以放一邊?!?/p>
“所謂有意義的事都是自己給自己定義的?!?/strong>他這樣跟自己說。他把手里的相機(jī)放下,重新進(jìn)了廠,多賺點(diǎn)錢。疫情三年,他又從廠子出來,戴上頭盔送外賣,多賺點(diǎn)錢。
鄒立斌決定成為一名外賣騎手
人家都說,以前送外賣的,一天能拿三四百,現(xiàn)在二百多。但今天跑,明天錢就能到手,人心里踏實(shí)。跑外賣也有它的好,自由!鄒立彬自詡是個“自由的靈魂”。珠海這座城市,來了四五年,一邊送外賣,一邊看風(fēng)景。“周圍的人和事,你不看一眼可能就沒機(jī)會了?!?/p>
快5點(diǎn)了。在南屏大橋橋底,鄒立彬跟在三個人身后,看別人釣魚。草魚、鯉魚、羅非魚、紅眼魚......白天的單送得差不多了,吃完飯,稍微歇一會兒。
砰,一聲悶響,從西南方冒出來。鄒立彬抬頭。
他以為是誰往河里丟了東西。
是人?!坝腥颂恿耍 贬烎~的一個男人叫了起來。
“快報警啊!”幾個人趕緊掏手機(jī)。
鄒立彬的大腦空白了那么幾秒,直覺驅(qū)使他去找自己的外賣車。他騎上車,往橋中間趕,那里有四五個人已經(jīng)聚集了。他問人家,有人跳河看到了嗎?都說,看到了,但河面那么寬,河水深啊,沒法救。
一個瞬間,鄒立彬看到了水里的人——好像在動,好像還沒有要沉下去的意思,好像自己平時游泳那樣,頭都還在水面上。但漂了一會之后,那人浮起來了,橫在水上。
要不要跳?水里的人好像更壯,就這樣跳下去了,能不能拖得住那個人?能不能撐到救援的來?救生圈呢?
他又騎上了外賣車。他的眼睛飛速掃過這片高端小區(qū)的河道兩岸。他要去找救生圈,他要把水里的人救上來。
做木工的網(wǎng)約車司機(jī)
再攢點(diǎn)錢,日子眼看著就好起來了
下午4點(diǎn)50分,53歲的曾維龍關(guān)上了車門,踩了腳油門,離開了南屏鎮(zhèn)。
上午的木工活結(jié)束得挺早。12點(diǎn)多吃了飯,他順道到南屏鎮(zhèn)看看同村的親戚——在這里可以講湖南話。今早跑去幫別人拆門框,老婆于小英總不樂意他干這些,年紀(jì)大了,這里做一天,那里做一天,辛苦不說,錢還不多。曾維龍總覺得,在外面打工幾十年了,有朋友叫干活,自己總不好拒絕。
臨走前,親戚喊他打會兒牌。他怕堵車,走了?;丶业媒o孩子做飯。于小英的廠里,今晚肯定要加班了。以前她在電子廠做線路板,流水線插件。后來廠子一個一個地垮,垮了就得走人,再找下一份工?,F(xiàn)在這個做碳纖維桿的廠,上夜班,晚上多少能瞇一會。曾維龍也不樂意她干,理由是一樣的:一個月兩三千塊錢,辛苦不說,錢還不多,做保潔都比這個強(qiáng)。
看著時間,4點(diǎn)多走,6點(diǎn)多就能回到中山坦洲的家。今早本來該送小兒子和女兒上學(xué)的,誰知道昨晚跟他們倆開玩笑,兩人還當(dāng)真了。
“爸爸每天送你們上學(xué),又要早起,又要燒油。明天車費(fèi)一人十塊,不能記賬。”結(jié)果今早孩子們爬起來,背著包趕公交去了。這是倆孩子唯一一次沒坐自己的車。
等孩子們放學(xué)回來,剛好吃口熱飯,晚上有空,興許還能再出去跑一會車。跑網(wǎng)約車,于小英也不支持,她說去廠里打聽過,別人都說現(xiàn)在沒生意,人少車多,自家油車更不劃算。但現(xiàn)在日子過得總比倆人剛結(jié)婚那會兒強(qiáng)吧?12歲做木工,做到結(jié)婚,農(nóng)村的木工活也只有8塊錢一天,肉就要2塊錢一斤,得全夾到兒子碗里。
家里模糊的老照片,曾維龍(左一)與妻子于小英(左二)
出來打工。夫妻倆跟著湖南老鄉(xiāng),擠在往廣東去的大部隊(duì)里,30多年過去了,總算在中山擠出了一塊地方。哪怕只是城中村里的兩室一廳,哪怕房租一個月也要一千多塊,至少三個孩子沒留守老家,一家人都在身邊。去年11月,于小英50歲生日那天,他送了老婆一件生日禮物——一串項(xiàng)鏈,頭一次的。轉(zhuǎn)眼又要到11月了。
孩子們也大了。大兒子曾暉已經(jīng)畢業(yè),有工作了,能養(yǎng)活自己。操心少了,兩個男人的交流也少了。曾暉給他買過一件短袖襯衫,曾維龍晚上洗了,第二天接著穿,就這樣穿了5年。衣服開線了,鞋也掉漆了。
父親節(jié)的時候,曾暉送他新皮鞋、新錢包,現(xiàn)在還在紙盒里放著,曾維龍一次也沒有動過。
女兒還小,有時候也會埋怨曾維龍,說自己和弟弟現(xiàn)在在城里讀公立學(xué)校,不花錢,為什么他還那么累。“現(xiàn)在不要錢,以后讀大學(xué)也要錢啊,還是要存一點(diǎn)給你們的?,F(xiàn)在能干的動就給你們賺,以后老了去哪里找錢呢?”
再攢點(diǎn),日子眼看著就好起來了。兩個孩子上大學(xué)的錢要攢夠了,老家蓋房子欠的錢也要攢夠了。這個國慶,剛回家給老母親過完80歲大壽。等自己干到60歲,以后就只開車,不做木工了。人老了。這個事,今年他跟于小英念叨了好幾回。
10分鐘后,下午5點(diǎn),曾維龍的車經(jīng)過南屏大橋的鋼便橋。橋上有不少人,正在向下看。
隨后,他找了橋下斑馬線一處停下,人從車?yán)锵聛恚馀?,跑到了橋上,車門都沒來得及關(guān)。
經(jīng)歷過兒子溺亡的爸爸
“快來人!快來人!”曾維龍吼了兩聲
曾維龍站在鋼便橋上,盯著水面。
水里有個人,沒有救生圈。
歷史仿若重演。16年前,曾維龍的第一個兒子溺亡在湖南老家,家門口那條河里,那條自己學(xué)會了游泳的河——六年級的兒子摸魚溺水。
幾天后,孩子的尸體被船夫綁著脖子撈了上來。
趕回老家的曾維龍,跌進(jìn)那條河,雙手胡亂撲著。水越來越深,直至于小英的腰,她感覺自己要拉不住面前這個男人了,“摸不到的,不要再往前了......”
后來,這個兒子的名字,成了家里不能提的幾個字。偶爾被女兒看到了照片,問是誰,曾維龍說自己不認(rèn)識。只是從小水性極好的他,自此再未下過水。
曾維龍湖南老家門前的河,年僅12歲的兒子在河中溺亡
外賣車上的鄒立彬著急了。他到處找,哪都找不見救生圈。他決定再次返回南屏大橋。
水里的人,從橋下的一邊漂到了另一邊,橋上圍觀的人,就從橋上的一邊走到了另一邊。
他在人群中看到了曾維龍。黑色褲子,黑色鞋子,天藍(lán)色的襯衫,看起來人很瘦,表情凝重。曾維龍也看到了鄒立彬,穿著外賣騎手的黃色衣服,氣喘吁吁。
他們站在了一起,鄒立彬感到了曾維龍的猶豫。
但他并不清楚,那個停頓的瞬間,曾維龍?jiān)谙胧裁?。他只聽到了一聲嘆氣。
“還是我去救吧?!痹S龍把手機(jī)和錢包掏出來,遞到鄒立彬手里,脫了鞋,往欄桿外翻。
水里的人還在往遠(yuǎn)處漂。此刻距離鋼便橋已經(jīng)有了20米的距離。
鄒立彬扭過頭,扶了曾維龍一把。
扭頭的瞬間,他看到北岸的工地旁,掛著一個明晃晃的圈?!皯?yīng)該是救生圈!我跟大哥說,我說我看到了!工地有一個救生圈,我開車的,我現(xiàn)在就去!大哥說,不用了,來不及了……他跳了下去?!?/strong>
有圍觀者拍攝了曾維龍?zhí)热水嬅妫蠼?jīng)媒體報道引發(fā)關(guān)注
鄒立彬往工地上沖。他扯下救生圈,再次趕回大橋。他看到了,曾維龍已經(jīng)抓住了水里的陌生人。此刻兩個人距離橋面已經(jīng)超過了30米。
問題是太遠(yuǎn)了!站在橋上扔救生圈,已經(jīng)扔不到了,往岸邊跑,還是不行。
5點(diǎn)10分,退潮越來越厲害了,他感到水里的曾維龍已經(jīng)快游不動了。
他知道那種感覺。六歲和村里女孩一起學(xué)游泳,有一個瞬間,女孩好像溺水了,抱著他往河里掙扎。他嚇壞了,拼命往岸上游,嗆了好幾口水。后來所幸無事,這成了他從未提起的秘密。只是那種在水下被人扯住的感覺,他很清楚。
“快來人!快來人!”曾維龍吼了兩聲。
鄒立彬套上救生圈,跳進(jìn)了河里。
游,拼命游,他邊游邊喊,大哥挺住,他看到了,他知道曾維龍?jiān)谟矒危诘戎?,水更急了,鄒立彬覺得自己拼命了。
很近了,差不多了,馬上就到了,只有五六米了,鄒立彬目測這個距離,已經(jīng)足夠把救生圈遞到曾維龍的手里了。
“就在我眼前,他倆沉下去了。沒聲音,很干脆,連掙扎都沒了。就那五六米啊......人一下子就沒了。”
鄒立彬狠砸了幾下水面,水花四濺。
他往兩人消失的位置游,扶住救生圈,用腳往下探,前,后,左,右。前,后,左,右。
安靜。什么都碰不到,什么也看不到,水里哪怕一點(diǎn)點(diǎn)黑影都沒了,什么都沒了......
“那個時候我怕了?!编u立彬說。
見義勇為者的妻兒
“我覺得我爸是英雄,這樣想,安慰自己”
10月17號的那個晚上,9點(diǎn)多。曾暉下班,路過了南屏大橋。
橋下在發(fā)生什么,他不知道,后來他接到了派出所的電話:曾維龍和跳水者遇難。
再后來,他一直想起那個晚上。“很奇妙,也很復(fù)雜。我離我爸出事的地方那么近,但我什么都感覺不到?!?/p>
這一個月里,22歲的他,像父親那樣走進(jìn)了妹妹的家長會,他敏銳地捕捉到了那些中年目光里的詫異。
他配合派出所的工作,配合來自各方媒體的采訪,其他多數(shù)時候保持沉默。他告訴母親,別擔(dān)心,會給家里老人養(yǎng)老送終,把弟妹養(yǎng)大成人。
“我覺得我爸是英雄。這樣想,安慰自己?!弊罱耐砩?,一個人躺在家里的木板床上,他總會想起一個畫面:那是小時候的農(nóng)村,他跟著父親去奶奶家,路上遇到一棵樹。曾維龍告訴他,那是枇杷樹,然后把他高高舉起,放在了肩上。
曾維龍因救人逝世,于湖南老家安葬
這一個月里,于小英總是念叨,那天在南屏大橋上,一個6歲的孩子跟她講,跳下水的那個叔叔很勇敢。“我說,叔叔勇敢?命都沒有了啊......”
后來在派出所,她遇見了跳河自殺的男孩爸爸。“我說你兒子自殺,我老公也救人死了,怎么辦呢?他說,我只有一個獨(dú)生子,我的也死了。我說,你的跟我的不一樣......我的是救人?!彪S后兩人都沉默了。
這一個月里,鄒立彬反復(fù)想起那個最后的畫面——兩人消失在水中的時刻。他控制不住自己去假象:如果自己一開始就跳?如果近岸的時候就跳?那后來的事情也許就不會發(fā)生?!皼]有用了,沒有如果?!?/p>
他不敢見曾暉和于小英,他覺得心里有愧。那天從水里出來,他只給老婆發(fā)了微信,沒跟父母多講。后來的事情,是父母自己看到新聞才知道的。母親大罵了他一頓,父親笑了笑,沒說話。
10月31號,曾維龍、鄒立彬被評為見義勇為人員。文件寫著:由于曾維龍見義勇為事跡特別突出,珠海市人民政府將為其頒發(fā)見義勇為獎金10萬元和一次性撫恤獎金100萬元。在曾維龍之后入水的鄒立彬積極救人,且表現(xiàn)突出,也被評定為見義勇為人員。
辦完曾維龍的葬禮,曾暉(左)和于小英(右)回到珠海的家
11月5號,辦完了遺體告別儀式,中午于小英給孩子們燉了一鍋排骨。后來一家人回了湖南老家辦喪事,她發(fā)現(xiàn)老家房子的窗戶,還有幾扇是裂的,家門口的泥地也總得再找人搞一下。半個月后,于小英回到了珠海。那天晚上她下意識覺得,曾維龍總會開車來接她。“旁邊人家一下子接電話了,說‘你們到哪里了?’人家都有人接,我沒有。沒辦法?!被氐郊业哪莻€夜里,她把衛(wèi)生徹底搞了一遍。
后來的日子過得很快。
出殯的那個清晨,湖南老家點(diǎn)燃白日焰火,曾暉抱著父親的遺像被大雨淋透。
數(shù)百公里外的南屏大橋,墨綠的水面吞沒曾經(jīng)掀起的所有波瀾,平靜如初。
鄒立彬還是那個送外賣的,偶爾帶著單價高一點(diǎn)的溫?zé)岵秃?,?jīng)過這座橋。這里好像什么也沒發(fā)生,除了十幾個嶄新的救生圈——外包裝還沒撕干凈,透明的塑料在風(fēng)里飄。
11月21日晚,鄒立彬重返南屏大橋救人現(xiàn)場
采寫:南都記者 董曉妍 張靜
攝影:南都、N視頻記者 張靜
南都要聞·N視頻出品